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張愛玲?林徽因?冰心:民國才女們的恩怨情仇
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2019-3-20 青野龍吟
?民國年間,才女名嬡燦若星辰,而且均是腹有詩書,氣質(zhì)華貴。比而今一些所謂的“名媛”有內(nèi)涵多了,哪怕是彼此間有糾葛,也不會找?guī)讉€流氓到人家門口潑墨水。
譬如傲氣的張愛玲,很瞧不起人,曾公然道:“把我同冰心、白薇她們來比較,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,只有和蘇青相提并論我是甘心情愿的。”蘇青女士自然也是投桃報李,贊美張愛玲的同時也不忘諷刺一下冰心,說:“從前看冰心的詩和文章,覺得很美麗,后來看到她的照片,原來非常難看,又想到她在作品中常賣弄她的女性美,就沒有興趣再讀她的文章了。”也就是說,這倆姐兒有范:一個瞧不起冰心的文字,另一個看不上冰心的容貌。
當然,在當時世人眼中能與張、蘇兩大美女兼才女并肩,冰心自然也非同一般。但冰心貌似對張愛玲和蘇青并不怎么感冒,卻對另一才女林徽因素有抵牾。究其原因,可能是兩人太熟—其一,冰心、林徽因都是福建大家族出來的,前輩們或多或少有點交情;其二,兩人的老公是同學(xué),均是青年才俊;其三,林徽因博聞健談,心直口快個陛強,向來有男人緣,卻很難交到女性朋友,而冰心性情溫婉,不喜歡林徽因的霸道。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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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太太客廳”
上世紀30年代,在老北京,林徽因與梁思成家里每逢周末便有一次文化沙龍聚會,被稱之為“太太客廳”。
“太太客廳”上談笑皆鴻儒,如徐志摩、沈從文、金岳霖、胡適等,每次都是一群赫赫有名的才子眾星拱月般簇擁著林妹妹。某次丈夫梁思成打趣林徽因:“你一講起來,誰還能插得上嘴?”林說:“你插不上嘴,就請為客人倒茶吧!”
冰心很不愿意去參加這樣的聚會,又經(jīng)常被拉著去,大概她看不慣林徽因迷戀被眾人捧的局面.1933年10月,已經(jīng)頗有文名的冰心寫了一篇《我們太太的客廳》的小說,于天津伏公報》文藝副刊連載。
其中有一段描寫頗為傳神:
這一群人都擠了進來,越眾上前的是一個“白袷臨風(fēng),天然瘦削”的詩人。他的頭發(fā)光溜溜的兩邊平分著,白凈的臉,高高的鼻子,薄薄的嘴唇,態(tài)度瀟灑,顧盼含情,是天生的一個“女人的男子”。詩人微俯著身,捧著我們太太指尖,輕輕地親了一下,說:“太太,無論哪時看見你,都如同一片光明的云彩……”
我們的太太微微的一笑,抽出手來,又和后面一位文學(xué)教授把握。教授約有四十上下年紀,兩道短須,春風(fēng)滿面,連連地說:“好久不見了,太太,你好!”
哲學(xué)家背著手,俯身細看書架上的書,抽出叔本華《婦女論》的譯本來,正在翻著,詩人悄悄過去,把他肩膀猛然一拍,他才笑著合上卷,回過身來。
稍微有點文學(xué)常識的人估計都不難猜出,詩人是徐志摩,老徐的《偶然》中“你是天邊一片云,偶爾投影在我的波心”便是送給林徽因的。文學(xué)家就是胡適,而哲學(xué)家則屬金岳霖了。金岳霖還算豁達,評價這篇小說時曾說過:“也有別的意思,這個別的意思好像是三十年代的中國少奶奶們似乎有一種‘不知亡國恨’的毛病”。
此文一刊發(fā),便有人推測冰心是影射林徽因,后來冰心卻否認,說自己寫的是陸小曼??申懶÷谏虾#≌f的背景在北平,而且陸小曼并無子女,鈦太的客廳》中女主角有個女兒叫“彬彬”——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,小名便是冰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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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文壇祖母”冰心留給世人和婉、藹然的形象,其作品大多圍繞母愛、童心、自然的主題,寫得嫻靜、溫良、淡雅,有近乎透明的澄澈之美。但她落筆也有豐富的色調(diào),以“男士”為筆名、用男人口吻寫的《關(guān)于女人》,就頗詼諧俏皮;而《我們太太的客廳》作為小說寫得真是好看:篇幅不長,人物不少,寥寥勾勒幾筆,每個人就神情畢現(xiàn),幽默里裹著辛辣?!拔覀兲钡娜饲榫氝_、矯揉造作、工于心計,更是躍然紙上。小說有對世態(tài)人心的深刻洞察和細致描摹,更有譏時諷世、評頭論足的犀利與敏銳。
雖說小說屬于虛構(gòu),不宜對號入座,但《我們太太的客廳》中,確實有很多元素跟現(xiàn)實生活可以找到對應(yīng)。當年,北平北總布胡同3號的梁宅與緊鄰的金岳霖家,每周末都有一幫清華、北大的教授們歡聚,因為主人的博洽好客,尤其是女主人的妙趣橫生,朋友們喜歡來此縱論古今、談笑風(fēng)生。周培源、張奚若、陳岱孫、葉公超以及費正清等學(xué)者及其家人,即是密集前往的????!疤目蛷d”的確名揚京城;而小說中那位在“我們太太”的石榴裙邊癡心徘徊的詩人,“白袷臨風(fēng),天然瘦削?!薄八念^發(fā)光溜溜的兩邊平分著,白凈的臉,高高的鼻子,薄薄的嘴唇,態(tài)度瀟灑,顧盼含情,是天生的一個‘女人的男子’?!焙呛?,他長得像誰,一目了然吧?
冰心早年曾對文潔若說過,《我們太太的客廳》是以林徽因、徐志摩為原型的(她晚年也曾改口,對來訪者說寫的是陸小曼)。這篇小說顯然挽了一個不易解開的疙瘩:一個筆尖帶刺、痛快淋漓地揶揄影射,另一個則毫不留情地用老陳醋迎頭還擊。這對引人注目的女作家,由此給文壇留下一則雖不溫柔敦厚、卻很活潑熱辣的趣話。讓我們看到了她們曾經(jīng)的年輕氣盛、鋒芒畢露,她們在某種程度上的欠缺容忍。對于自己喜愛的作家,讀者往往不自覺地將其“神化”,忘了他們也會跟尋常人一樣有復(fù)雜、微妙的情緒,有任情任性乃至失度失控的舉措。送醋這類逸聞,就簡捷明快地把她們還原為人,還原為脾氣有個性、甚至?xí)埂靶⌒宰印钡呐耍蕴貏e有意思。它當然無損于兩位女作家的形象,如果再想一想她們的年輕——當時林徽因才29歲,冰心也只有33歲——就會更加釋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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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徽因送醋
林徽因自然也不是好惹的,立馬反擊,作家李健吾先生曾回憶:“我記起她(林徽因)親口講起一個得意的趣事。冰心寫了一篇小說《太太的客廳》諷刺她。她恰好由山西調(diào)查廟宇回到北平,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,立即叫人送給冰心吃用?!币馑己苊黠@:“咋,姐你吃醋了?”
林徽因送醋給冰心一事,現(xiàn)代文學(xué)史研究學(xué)者陳學(xué)勇在《林徽因?qū)ふ妗罚ㄖ腥A書局2004年11月版)中,轉(zhuǎn)引了李健吾寫的《林徽因》,送醋的段落是這樣的:
(林徽因)絕頂聰明,又是一副赤熱的心腸,口快,性子直,好強,幾乎婦女全把她當做仇敵。我記起她親口講起的一個得意的趣事。冰心寫了一篇小說《太太的客廳》(?)諷刺她……她恰好由山西調(diào)查廟宇回到北平,她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,立時叫人送給冰心吃用。她們是朋友,同時又是仇敵。
李健吾還說:林徽因“缺乏婦女的幽嫻的品德。她對于任何問題感到興趣”,對文學(xué)藝術(shù)尤其有本能的感悟力。她口若懸河,葉公超、梁宗岱等談鋒健旺之輩,在她面前也甘拜下風(fēng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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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學(xué)勇講述了林徽因與冰心因《我們太太的客廳》而生嫌隙的前因后果:說來,她倆頗有淵源,同為福州人,黃花崗烈士林覺民(林徽因堂叔)犧牲后,林覺民家為避難,賣了福州的房產(chǎn),買房的就是冰心的祖父;梁思成和吳文藻是清華的同班同學(xué),還同過寢室,留美時兩對戀人就曾一起野餐。不過,冰心1987年寫的《入世才人燦若花》,介紹數(shù)十位有影響的女作家,提到林徽因時,夸贊得很節(jié)制:“1925年我在美國的綺色佳會見了林徽因,那時她是我的男朋友吳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,也是我所見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靈秀的一個。后來,我常在《新月》上看到她的詩文,真是文如其人?!?/span>
冰心與林徽因在綺色佳的聚餐,還留下一張合影:冰心系著圍裙切菜,林徽因靠在她肩后,神情都頗愉快,那時她倆彼此還融洽吧?陳學(xué)勇曾陪澳大利亞墨爾本大學(xué)漢學(xué)家孟華玲訪問冰心,順便問到林徽因,“我滿心希冀得悉珍貴史料,不料冰心冷冷地回答:‘我不了解她。’話題便難以為繼。我立即想起訪問冰心前不久蕭乾說的,為了《我們太太的客廳》,林徽因與冰心生了嫌隙,恍悟冰心此時不便也不愿說什么的?!标悓W(xué)勇在《林徽因?qū)ふ妗防镞€回憶,“林徽因之子梁從誡曾對我談?wù)摫?,怨氣溢于言表。?/span>
醋贈冰姐姐,林妹妹占盡上風(fēng)。
若說林徽因和冰心這倆福建名嬡的交情,得從二者的老公談起,林的丈夫梁思成,與冰心的丈夫吳文藻曾是清華同學(xué),住一個寢室。1925年暑期,冰心與吳文藻到美國康奈爾大學(xué)進修,梁思成與林徽因亦到此訪友。異地相聚,四人甚是歡喜,游山玩水談天說地,還舉行了幾次野炊,并留下合影。
但冰心與林徽因性格迥異,冰心溫雅嫻靜,林徽因熱情開朗,后來的“醋戰(zhàn)”事件讓兩人均耿耿于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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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愛玲與蘇青
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期,張愛玲、蘇青、潘柳黛、關(guān)露一撥女作家聚談,說起對自己有影響力的作家,好幾位都談到了冰心,有位名叫汪麗玲的,甚至能夠背誦《寄小讀者》中的段落,由此可見,冰心當時實在紅得可以。
但是蘇青卻說,我從前看冰心的詩和文章,覺得很美麗,后來看到她的照片,原來非常難看,又想到她在作品中時常賣弄她的女性美,就沒有興趣再讀她文章了,真是說也可笑。
她的這段話貌似刻薄,攻擊一個女作家的容貌尤其不應(yīng)該,然而,我的理解是,她不以為然的并不是冰心不“美麗“,而是冰心“賣弄”她的女性美,再想想讀過的冰心的文字,似乎沒有哪一篇自稱自己是美麗的,但是,讀過之后卻真的會覺得,作者一定是個美女。
原因在于,冰心的文字里姿態(tài)太足,輕而細的慨嘆,無時無刻不在流露的溫柔,偶爾“金剛怒目”一把,也是一個被世界寵愛的好女子的自矜,比如她寫徐志摩曾對她說,“我的心肝五臟都壞了,要到你那里圣潔的地方去懺悔!”也許徐志摩只是一個玩笑,甚至是對于冰心以圣潔自居的諷嘲都未可知,冰心卻傲然道:我沒說什么,我和他從來都不是朋友。這種句子放在現(xiàn)在,絕對有自我炒作之嫌。
總之,讀冰心的文章,總覺得有一個仕女在眼前扭過來扭過去,長袖漫舞,俯仰自憐,雖然看不見她的臉,光看那股勁兒,就想像怎么著也該是一驚艷的美女,不曾想,一回頭,也不過面目平平如我等,不用那樣拿捏姿態(tài)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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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樣對冰心不感冒的,還有蘇青的好友張愛玲,也是在那次聚談中,她說,冰心的清婉往往流于做作。后來她寫《我看蘇青》,本是為好友搖旗吶喊兼抒自己的胸臆,偏偏在一開頭就把冰心拉過來做反向?qū)Ρ龋喝绻仨毎雅髡咛貏e分作一欄進行評論的話,那么,把我同冰心、白薇她們來比較,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,只有和蘇青相提并論我是甘心情愿的。
如果說,蘇青對于冰心的反感,不過是女人的直覺,張愛玲與冰心的分野,更在于她們迥然不同的文學(xué)主張。冰心是羅曼蒂克的,而張愛玲最煩的就是羅曼蒂克,那都是她玩剩下的了,想當年,張愛玲也曾為一朵枯萎的花落淚,很多年后張愛玲說起這事,怎么看都是一股冷嘲熱諷的口氣,嘲笑自己。張愛玲對于真實的熱愛,使她受不了冰心的那些柔軟得近乎林志玲的娃娃腔式的句子,她曾明褒暗貶地挖苦女歌星李香蘭是仙女,是小鳥,總之不像個真人,她不喜歡這種拿腔拿調(diào)裝純情的女人,對于冰心刻意打造的那個純美世界也無信任。
比如說,同樣是寫父母,冰心筆下的母親是溫柔慈祥的,父親是高大威嚴的,是傳統(tǒng)中嚴父慈母的標準畫像,而張愛玲不同,寫她那位紈绔子弟的父親時,固然下筆不留情面,便是論及照顧她培養(yǎng)她為她放棄了很多的母親時,她也放棄了那種能讓讀者流淚的路數(shù),而是一絲不茍地描述母女之間口不能言的芥蒂,被母親嚴苛地審視時的那種惶然。
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中國文壇,女性作家的不斷涌現(xiàn)是很令人稱奇的,如冰心、廬隱、馮沅君、石評梅、蘇雪林、蕭紅、丁玲、張愛玲、蘇青、林徽因等等,既“爭妍斗奇”,又各擅勝場。但是了解她們之間的八卦,只是閑談時的一種,多的時間,不如多看看他們作品,看看當年的民國女性。